一個陽光不至於太刺眼的午後。
「呀，你這樣做不會太過分了嗎？」
一個個子嬌小、穿著牛仔吊帶褲的女生抱著一個紙箱在路中間抓著一輛機車的後照鏡不放。
朴秀英停下車，著急地探頭往前面查看情況，她的上班時間快到了。
等了一會兒，前方還是依然爭論著，後來機車上的女士居然用力把龍頭一轉，加速往另一頭騎走。
那女生跌坐在地，她驚訝地向前伸了脖子一看，那女生的手肘擦傷了，但更讓朴秀英訝異的是，那箱子裡掉出來的布裡有一隻可愛的小狗。
她立刻開了車門下車，蹲在那位女生的前方抱起了小狗，然後開口詢問。
「妳還好嗎？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那個人把這個箱子丟在前面那公園的椅子上，我看到她從袋子裡把飼料塞進箱子，我就知道她棄養了，馬上追上她要她別這麼做，但現在⋯啊⋯」女生轉了一下她的手，低頭看看她手破皮的地方。
「妳能養牠嗎？」朴秀英想了一下後，開口問了她。
「不行⋯我是租屋的，房東不准養寵物⋯」
朴秀英看這個女生無辜自責的雙眼，她覺得實在不忍心。
「那就沒問題了，我帶回去養吧，我很喜歡狗狗呢。」朴秀英甜甜的笑了。
「真的可以嗎？不會造成妳的困擾嗎？」女生抱歉地說。
「不會。嗯⋯抱歉，我上班快遲到了，妳不用介意，妳記得回去擦個藥喔！」朴秀英抱起了紙箱放到後座，那女生走到路旁對她揮了揮手。
真的好耀眼，那個奮不顧身保護狗狗的女生。
「妳真幸運遇到了天使呢，小雪球。」朴秀英瞄了一眼後照鏡對後座的狗狗說著，狗狗開心的搖著尾巴。
門被用力推開響起了叮鈴鈴的聲響，隨後是一連串的道歉聲，裴柱現往嘴裡送了最後一口牛排，抬頭往吵鬧聲看去。
「經理抱歉，我今天真的遇到意外才遲到的。」女生的手邊拉著頭上的馬尾說著。
「我說過只要再一次妳就給我滾蛋，公司的規則就是在那，就不能換點藉口嗎？」
「抱歉，下次不會了⋯」
「每次都說下次不會，還不認錯！算了我也不想聽妳解釋，妳就做到今天吧，快換衣服做事！」經理用肩膀狠狠撞了那個吊帶褲女生。
那女生跌在牆上用手撐著，還想說什麼，旁邊的人卻冷淡的看著她，她只好回應了「是⋯」
那個一直道歉的女生急忙鞠躬後往更衣室裡走去，沒多久就整理好汗水、紮好馬尾走了出來，跟剛剛比起來，整個人更清秀的感覺了。
裴柱現觀察了一下她，跟客人道了歉後依然開朗熱情的介紹著菜單和餐點，她喝了一口水，看向她，對上眼後舉起了手。
「這位客人有什麼需要的嗎？」她親切地問了。
裴柱現看了一下她的手肘，白襯衫上印了紅點，再看了她的手指有些擦傷，看起來像是剛剛才產生的傷口。
「請幫我上甜點。」裴柱現淡淡地說。
「好的，請稍等。」
裴柱現愣了愣，親切的笑容她常看到，在這行業是基本的配備，但怎麼她的笑容在展開的那一刻，她覺得有點吸引人。
當她上了甜點後，裴柱現馬上叫住她：「請問妳可以幫我介紹一下這個甜點嗎？」
女生馬上微笑的點點頭：「好的，您點的這個甜點是舒芙蕾，舒芙蕾最重要的是內陷卡士達醬，我們的卡士達醬很清爽，甜度有依據最近顧客的飲食偏好做調整所以比較不甜，有香濃的奶香和香草味。」
裴柱現嘴角微微上揚又問：「你們的香草是使用什麼品種的呢？」
孫承完不疾不徐地接著說：「我們的香草莢使用的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產區的大溪地香草莢，有花果的香氣為基底，還會帶有一點櫻桃的芳香，建議您待會可以品嚐看看。」
裴柱現滿意的點點頭說聲謝謝，那女生一轉頭馬上被另一組客人攔住，看起來是熟客，她開朗的跟那組客人聊個幾句以後，禮貌的離開繼續工作。
帶著愉悅的心情吃完甜點，裴柱現站起身走向櫃檯，拿出了她的信用卡及五百塊和她的名片放在零錢盤上。
那女生接過後，疑惑地看了一眼。
「請幫我用信用卡結帳，那五百塊是給妳的小費。」
女生撐大了雙眼，馬上感激地點頭、微微鞠躬。
「謝謝妳。」
「那是我的名片，今天做完後，明天開始就來我這工作。十一點報到。」裴柱現俐落地把刷好的信用卡收回皮夾。
「那⋯真的謝謝妳，幫了我大忙，我該怎麼報答妳好呢？真的⋯」
裴柱現打斷了她無止盡的感謝詞。
「回去好好包紮妳的傷口，這樣就好了。」
那女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肘，發現了襯衫上的血跡，尷尬地笑了一下。
「做個工作而已，不要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裴柱現給了一個淡淡地微笑以後就走出了門。
早上，10:35分。
「你好，我是這位裴經理介紹來的⋯」女孩有點害羞的遞了名片給櫃檯的人。
「做什麼職位？」
「呃⋯我想應該是服務生。」
櫃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用了領子上的麥克風講了幾句話，裴柱現從另一頭走了出來向她招手。
「過來吧，跟大家介紹一下。」
女孩跟在裴柱現的後面，繞了一兩個轉角，站在了一排穿著制服的人前面，讓她很緊張。
「你好，我叫孫承完，請大家多多指教。」孫承完趕緊鞠躬，頭低低的看著地板許久，發現大家似乎沒反應，又趕緊把頭抬起來。
「不用那麼拘謹。」裴柱現看了一眼後繼續說：「我昨天去同行試菜單時發現她的，大家多照顧她一下。」裴柱現掃了大家一眼，孫承完發現有幾個人嘴角偷偷抽了一下笑著。
裴柱現收了眼神，尷尬地咳了一聲：「好了，大家工作去吧，承完跟我來一下。」
在大家散開時，孫承完突然緊張了一下，剛剛她是叫了「承完」嗎？好久沒人這樣叫她，感覺⋯有點不習慣。
休息室裡有一組簡單的小沙發，旁邊有讓人可以簡單吃東西的桌椅，和一排直立的櫃子。
「這格是妳的，等等這個牌子上寫自己的名字，然後插進去，還有這是妳的識別證，上下班在這嗶一下打卡，然後這是妳的制服，東西放這，等等⋯」
裴柱現叫住了準備轉身進去休息室的孫承完，指了指手肘說：「外套先脫掉吧，我看看傷口。」
孫承完尷尬地笑了笑：「啊，那個沒事的，謝謝妳的關心。」
「我說手伸出來。」裴柱現認真地再說一次，孫承完只好乖乖的把一邊外套脫掉伸出手。
「我就知道，包成這樣是小學生嗎？昨天給妳的五百塊小費只能買這種破紗布嗎？」孫承完聽得出來眼前的這個人很不高興，於是小心地說：「那個⋯我知道妳的好意，但我自己左手包右手，有點難⋯」孫承完尷尬地乾笑兩聲，裴柱現沒接話，輕柔地撕掉像狗啃的包紮，打開醫護箱仔細的重新上藥，還幫她輕輕的吹氣，再貼好紗布。
孫承完覺得裴柱現好美好美。直到包好後，孫承完突然被裴柱現拉起來，一把推了進去更衣室。
門外裴柱現俐落的講著，她怕再丟了工作很認真的聽每一個細節。好險工作內容大致上和上一份都差不多，預料之外的是福利比上一家好多了，像是特定的節日會有獎金、每天廚房會提供免費餐食等等的。
Bittersweet 的餐廳並不大，位置在鬧區的巷子裡，從門口進來走上階梯，映入眼簾的會是一個復古鄉村風格的木門，接著是一片玻璃落地窗戶，在裡面用餐的客人們夏天可以觀賞窗外綠意盎然的花園或是秋天那一棵長得金黃的銀杏樹。
是一家注重用餐氣氛和用餐舒適感的餐廳，每個星期都會有幾樣套餐組合，跟孫承完待的前一家西式料理餐廳很不一樣，他們提供多樣的單點餐點，用餐時間人潮又多，廚房每天都跟戰爭一樣，但 Bittersweet 給她的感覺很優雅輕柔。
「這裡是我們的菜單，您只需要選擇主餐就好了，其他餐點有不吃的食物嗎？」孫承完拿著點菜單放在選擇坐在角落靠窗邊一對老夫婦的桌上，拿起水瓶倒入玻璃杯。
「老伴不能吃太硬的食物⋯」奶奶戴起胸前的老花眼鏡。
「我們的紐西蘭法式小羊肩或是美國特級菲力都是不錯的選擇。」孫承完微笑地說。
爺爺蓋上了菜單，和藹的看著孫承完說：「那我吃小羊肩。妹妹，她喜歡吃海鮮，妳能幫她挑一個嗎？」
「唉喲，不用了，我隨便吃就好了。」奶奶一直看著前面便宜的餐點，打量著上面的價錢。
孫承完看了一下爺爺瞄了菜單有點緊張，嘴裡卻又一直叫奶奶點龍蝦、生蠔等食材，就接著說：「兩位請等我一下。」
裴柱現怕她不適應，在跟櫃檯確認幾組訂位的狀況時，時不時還是盯著她看，突然看到孫承完對上她的眼，很有氣勢的走向她，她疑惑地手環抱胸前，冷冷地看著她。
「經理，請問我們餐廳有生日相關優惠嗎？」
「有啊，出示證件若是生日在前後一星期內會送半隻波士頓龍蝦或是一個南非鮑魚或是兩顆廣島生蠔，三擇一。」
「那如果是紀念日呢？」孫承完的語氣很雀躍。
「我們可以依客人所說的紀念日，給一份甜點，搭配糖粉或巧克力粉或是果醬，寫上祝福的話語⋯」裴柱現看了孫承完一眼，挑了眉問：「怎麼了？」
孫承完只是點了頭說：「那我先去忙了。」就快步的走回那老夫婦身邊。
裴柱現覺得太奇怪了，就乾脆停下手邊的事盯著孫承完看，她想制止她，卻又好像沒什麼理由。只看到老夫婦露出滿意的笑容，而且孫承完又在爺爺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裴柱現看到奶奶眼眶含淚，爺爺則是深情地拍拍奶奶的手，她突然覺得她一定錯過了什麼，就尾隨孫承完進了廚房，她正要進去時，剛好迎面撞上孫承完，但孫承完只是急忙地道了歉，往另一桌走去。
「剛剛承完的單給我看一下。」裴柱現回頭看了一眼孫承完，再轉過頭問了廚房助理。
裴柱現一看，上面果然有備註生日和紀念日，但孫承完怎麼知道的，該不會是想說沒人發現特地送客人的吧？
「主廚，你來了啊？」廚房助理看著臉帶笑意的朴秀英走了進來，就也愉快地打了招呼。
裴柱現聽聞後抬起頭和朴秀英對上眼，裴柱現輕輕的笑了一下，朴秀英抽走了裴柱現手上的粉紅單。
「喔？特殊單？」朴秀英湊過去看著單子上的內容，說：「年約70的老人家、牙口不好、生日和紀念日⋯」
朴秀英看完後向助手說：「這單蔬菜球換成燉蔬菜、煎魚皮換成魚凍，紀念點心換成桂花愛玉凍，上面寫有你在真好，年紀都那麼大了不要畫什麼愛心，改畫花之類的。」然後就輕快的轉身走進了休息室。
朴秀英從櫃子裡拿出了廚師服穿上，扣好了最後一顆鈕扣，關上了櫃子門後愣了一下，裴柱現的臉就在她面前。
「我還在確認那個單子，妳怎麼就點了？」裴柱現表情明顯不悅的問著。
「外場送什麼單進來我就做什麼，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啊。」朴秀英邊照著鏡子梳著頭，把頭髮往上盤。
「所以我不是說我還在確認嗎？她是新人耶！」裴柱現又強調了一次。
「那我問妳確認什麼？」朴秀英的語氣也沉了下來，俐落的綁好最後一段，然後靜靜的等待裴柱現的回答。
裴柱現不知道怎麼回答，的確這單沒什麼問題，座位、順序、備註都寫的很正確，她的確沒看錯人，孫承完馬上就進入了狀況，但她不放心，孫承完點的單好像會發生在預想之外的事。
朴秀英看裴柱現皺了一下眉，她知道她的壞習慣又來了，就笑笑的說：「相信她吧，什麼時候我們做餐廳還那麼嚴苛的。」然後戴上了廚師帽就走了出去。
裴柱現跟在她身後本來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一走到了開放料理區，如以往又不意外的清一色女性坐在料理台前，看到朴秀英站在她們前面，微微鞠躬，給了一個迷人的微笑，她們的眼睛簡直就是愛心噴發。
裴柱現對這畫面一向嗤之以鼻，卻也無能為力。
當初是她邀請朴秀英一起接受美食專訪的，朴秀英做料理的神情，再加上高挑又標緻的身材，突然成為一陣旋風，每天都有不少的客人擠進這小小的餐廳裡。
那時人手更少，無法顧及餐廳的品質造成不少負評，也發現這些湊熱鬧的人根本無心品嚐眼前的食物，於是改成了預約制，預約的人可以在這一天裡兩場短短兩小時的固定時間，坐在這隔出來的獨立空間，由朴秀英為他們服務。
朴秀英對於成為餐廳活招牌這件事，她很有成就感，也喜歡這樣像是VIP制的服務方式，但裴柱現覺得這簡直就像公關一樣，根本把廚師的尊嚴都拋到腦後。
至於為什麼現在只剩下清一色女性的客人，大概就要從另一個專訪說起。
「小洛姐～我們餐廳還有這種用餐區啊？」剛從休息室拿了髮圈走出來的孫承完，無意間看到這樣的空間，好奇問了旁邊的一個剛認識的前輩。
「喔～主廚很有名呢，要吃她做的菜要預約喔。」
「哇～好酷！」孫承完邊讚嘆著，卻瞇了眼打量著，那臉看上去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啊，你可能再熟悉個幾天就會開始輪櫃檯，如果接到電話有人要預約主廚的餐點，記得提醒對方到場會檢視身分證，確認年齡和性別後才可以入場，這可是經理的大忌，沒做好經理會發大脾氣的。」
「性別？」孫承完驚訝地轉過頭看著小洛姐。
「這說來話長，不過我就長話短說吧。」孫承完看得出小洛姐雀躍的眼神，看來小洛姐應該是這家餐廳的情報站。
小洛姐停下了手邊的工作，說：「以前有個同性的專訪介紹了我們餐廳，好像是同志圈約會首選餐廳的這種調查，我們餐廳就得到了第三名，那個雜誌的內頁現在裱框掛在牆上，你看，在那⋯」小洛姐招了手，孫承完透過隔間木條的間隔看過去，小洛姐指了牆上的一個相框。
「那專訪當然就跟主廚聊到關於同性戀之類看法等等的，主廚也表示她並不排斥與女人相戀，那次表態當然讓同志圈炸開了啊，來了許多女同志客人，想也知道某些異性戀會受不了這件事，餐廳被留了不少負面和歧視的言論，有些男性在用餐時會特意調侃主廚⋯妳知道那內容不是很⋯」小洛姐露出尷尬的神情看一下她，她趕緊點點頭表示知道後，小洛姐又繼續說：「最扯的就是這件事，有一次被一個男客人說了一些猥褻的言論後，還刁難主廚的餐點，逼得主廚親自出來面對客人，然後還在主廚親自幫他送餐時摸了主廚一把，那時候經理剛好看到非常的生氣，報警抓了那位客人後，經理就表示我們主廚的預約再也不收男性了，事情傳了出去後，許多想要一親芳澤的女同志就更常來報到了，久而久之就變成妳看到的這樣了⋯」小洛姐聳了肩，繼續俐落的收拾著盤子。
孫承完一時接收太多訊息還在思考著，真是一家奇特的餐廳，聽著聽著有些分心，直接開了櫃子門，裴柱現差點直接撞上。
「下次小心點。」裴柱現語氣很輕，臉卻很冷，這種殺氣嚇的孫承完馬上站起身鞠躬道歉。
看了裴柱現走遠後，小洛姐才拍了拍孫承完：「經理工作的時候那臉就很冷，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忙進忙出轉眼間主廚服務的客人漸漸散去，跟她一樣算是新人的外場叫上了她一起去收拾餐具。
「奶茶，我們不顧外面沒關係嗎？」
「可能妳今天臨時來報到，經理還沒跟妳提到，通常下午來用餐的人比較少，點餐也大多會是點心類的餐點，外場就可以趁這個時候輪流休息吃飯，顧外面的人當然就可以先輪到，主廚預約的場地和桌面是相對麻煩的整潔工作，當然就會是我們這些新人做囉⋯」奶茶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來吧，我順便教妳，這裡是主廚料理的調味料，要按照味道淡到濃排列，海鹽、胡椒、辣椒粉⋯」
孫承完趕緊拿出口袋的手機飛快的打字紀錄，其實一些餐飲需要注意的細節她以前就背得滾瓜爛熟了，畢竟各家餐廳要求外場知識很多都大同小異，再加上 Bittersweet 的餐點類型跟她過去待過的餐廳是差不多的，所以很多知識可以通用，好險她以前背過不少，複雜的就在於各家餐廳的「習慣」，習慣會影響做事俐落的程度，做事的表現當然會影響她的薪水和去留，這得非常認真的看待才行。
「妳不用那麼嚴肅啦～記不起來沒關係，這裡的前輩和主廚人都很好，我也做錯過幾次，但他們都沒怪我，只是晚吃飯這讓我很不習慣，等到要吃飯時我常常就餓過頭了呢，妳可能也要習慣一下⋯」奶茶噘著嘴説。
「原來有這件事啊⋯」有個聲音從她們的身後冒出，奶茶嚇到愣了一下，她們趕緊回頭一看，換孫承完嚇了一跳大喊：「是妳？」
「天使！！果然是妳！」朴秀英興奮地大喊著。
「呀，秀英啊～吵什麼呢？」裴柱現剛好經過就停下腳步看著她們。
「我果然沒認錯這個新人呢，她就是我昨天跟妳提到的天使啊！」朴秀英開心的拉起了孫承完的手。
「天使⋯什麼啊⋯」裴柱現小聲的唸了一次，看了一眼孫承完，眼神閃過一絲難猜的情緒，孫承完只能尷尬的笑了一下。
裴柱現瞄了一眼桌面，再看看朴秀英興奮的臉，她不耐煩的說：「趕快把這裡收拾好，然後就去吃飯吧。」然後就默默地走掉了。
朴秀英拍了拍奶茶的肩要他們別介意，然後說：「對了，奶茶，之後你如果真的很餓的話，休息室有一個綠色櫃子，最上層的零食都可以拿來吃，那是我買的，我都會補貨，這樣可以嗎？」朴秀英摸了奶茶的頭微微笑，然後轉過頭對孫承完説：「承完，等妳下班我帶你去看小雪球。」
「小雪球？」孫承完疑惑的問，但腦袋裡卻同時想著朴秀英叫她的「承完」比較好聽，還是裴柱現叫得比較好聽？
裴柱現的聲音柔柔的，讓人很想再聽一次，但她那樣冷冷的臉又是上司，應該很難再有獨處的機會吧？但包紮時那樣專注又擔心的臉，真的讓她心跳加快。朴秀英的話比較熱情，穿著廚師服料理的樣子又美又帥氣，不是，等等，她想到了哪裡去！是聲音！她們倆個都直接親暱的叫她承完讓她有些害羞就是了，畢竟她們才剛認識耶，不知不覺孫承完覺得臉頰有點發燙。
「喂，有聽到我說嗎？小雪球就是上次妳救的那隻小狗狗啊！」朴秀英湊上了臉，盯著孫承完看，孫承完才回過神點點頭：「好啊～當然好！」朴秀英開心的笑著，正要繼續說什麼時，孫承完趕緊開口跟奶茶說：「奶茶～你那邊餐盤給我吧，我拿去廚房洗。」
孫承完接過餐盤後，轉了個彎走進狹窄的廚房後台，馬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希望主廚沒發現她在亂想什麼，不過⋯經理好像不太開心，她是做錯了什麼嗎⋯
吃過飯後又是一連串的廚房準備工作，跟之前的餐廳比真的輕鬆很多了，孫承完趁著一些零碎的空檔四處詢問關於餐廳的細節項目，很快的就過完了一天。
Bittersweet 的營業時間是早上11點到晚上9點，外場只需要提前30分鐘到就好，營業結束則是清理完就可以下班，廚房的工作時間更長，但主廚例外，她只要在預約的時間出現就可以了。這麼長的工作時數卻沒輪班讓孫承完有點驚訝，裴柱現跟她介紹時並沒有說明的很仔細，她以為輪班是天經地義的事，真是太天真了，難怪有福利和獎金。
小洛姐發現孫承完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才跟她說了下午3點到5點只供應兩種固定餐點，也因為附近都是辦公大樓，幾乎沒什麼客人會在這時候用餐，這時候基本上是外場的休息時間，只要能確保有一個人留守就可以了，主廚預約時段是下午1點到3點，晚上的時段則是7點到9點，主廚通常會在料理完客人的餐點時就順便用些員工餐，所以下午3點和晚上9點通常都能吃到主廚煮的料理。
「一天兩餐都主廚親自煮的嗎？」孫承完眼睛都亮了。
「嗯⋯大部分吧，主廚會看一下預約剩下的食材準備，雖然二廚煮的也不錯吃，但主廚常常都手滑放很多料。」小洛姐每次都覺得朴秀英的手滑藉口很好笑，忍不住笑出聲。
「小洛～廚師不是每次都抓得好量的。」已換下廚師服的朴秀英朝她們走過來，笑笑的跟她們打招呼。
「妳真的是把我們養壞了，經理都快被妳氣死了。」小洛姐邊拖著地偷笑著。
「怎麼會氣～她也很喜歡我照顧大家啊！」朴秀英故意的裝無辜。
「我把超出的食材費都從妳薪水扣好了？」裴柱現也換下了制服，在櫃檯後面邊點著螢幕，語氣依然柔柔的，但心情感覺比下午時好多了。
「欸～我是在照顧員工，他們就會更賣力工作啊⋯唉唷～不能扣我薪水啦！」朴秀英又是鬼扯又是撒嬌的說了一堆，大家看著朴秀英慌張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了。
「那主廚，我要點餐可以嗎？」裴柱現看了朴秀英一眼，賊賊的勾了嘴角，哼了一聲，孫承完看經理居然會開玩笑的樣子也覺得很驚訝。
「我們經理大人想吃什麼？」朴秀英愉快的問著。
孫承完覺得經理看主廚的眼神很柔和，她馬上又看向主廚，她的感覺就像對一般員工一樣沒什麼差別，突然間裴柱現對上她的眼，溫柔地笑了說：「明天晚上準備紅酒燉牛肉吧，我們歡迎一下新人。」孫承完害羞的拍手，點頭謝謝大家，但怎麼回事，剛剛裴柱現對上她眼的瞬間，她突然心多跳了幾下。
「對呢～明天就看我的了，承完，好好加油啊！」朴秀英揉揉她的頭，她又趕緊害羞的躲開。
「啊～主廚，別弄我的頭啦，而且上班一整天下來很髒耶！」孫承完露出尷尬的表情。
「拜託，廚師的手最乾淨了！」朴秀英用手指推了推她。
「我是說我的頭啦！」孫承完開始覺得這主廚有點幼稚。
「好啦，不鬧妳了，妳都弄完了吧，那我們去看小雪球吧！」朴秀英愉快的哼著歌，拉著孫承完穿過廚房，走出後門，朴秀英打開院子小倉庫的門。
小雪球原本窩在破舊沙發上溫暖的狗窩裡，聽到開門聲跳了下來，在朴秀英身旁搖著尾巴盯著她們。
「小雪球昨天還看起來很虛弱，今天簡直活力滿滿呢。」孫承完蹲了下來，小雪球用牠清澈的眼睛看著孫承完。
「牠應該是要妳摸摸牠。」朴秀英就先抓抓小雪球的下巴：「昨天我帶牠去醫院檢查了一下，醫生說看起來只是有點營養不均衡，但大致上都沒什麼問題，虛弱的樣子只是牠餓壞了。」
朴秀英從口袋拿出一袋肉乾，小雪球更興奮的巴著朴秀英的大腿：「我昨天先弄了肉泥給牠吃，然後我就去工作了，下午看到小雪球睡的很香就沒吵醒牠，晚上我來看牠時，牠也懶懶的只睜開眼睛看我一下，我本來還有些擔心，結果我下班時看到牠又把我準備的肉泥吃完了⋯哎一古哎一古你這個小貪吃鬼⋯」
小雪球趁機咬走了朴秀英手上還沒剝好的大肉乾，朴秀英急著搶了回來：「昨天晚上牠就跳上我的床一起睡了，今天早上牠就完全恢復活力了，我就先帶牠去附近繞一圈才過來上班⋯」朴秀英看孫承完很好奇的聞著小雪球的肉乾，笑著說：「那個妳想吃可以吃喔，我早上做的，是雞肉乾。」
玩了一下，朴秀英把後門鎖好，抱起小雪球，小雪球就乖乖的趴在朴秀英的肩上，眼睛好奇的四處看著，孫承完邊看著小雪球邊和朴秀英開心的聊著。
裴柱現站在前廊等著她們，但隨著她們走近，裴柱現就往後挪了一步。
「妳不是怕狗，還站在這裡等我幹嘛？」朴秀英只是好奇的問，裴柱現卻瞪了她一眼：「我等承完，想跟她聊一下。」
「喔好，那我先走囉，我還要去幫小雪球買狗繩。小雪球，跟你的天使說拜拜～」朴秀英把小雪球轉向孫承完，小雪球像是聽得懂的叫了一聲，孫承完輕輕的揮揮手，小雪球一直盯著她看直到離開孫承完的視線，孫承完轉過頭，反而看到裴柱現還盯著門口，剛剛像是想說什麼卻沒開口。
裴柱現的反應讓她很在意，但朴秀英也是。
朴秀英給她的感覺有時候很奇怪，例如叫她天使的時候。其他時候都很開朗、很⋯可愛？嗯⋯又很吸引人，她的視線會忍不住看向她，裴柱現則是在冰冷冷的表情底下好像藏了什麼。
「想什麼呢？」裴柱現確認門鎖好，警報也打開後，轉過頭看到孫承完還傻盯著門口，好奇地問了。
孫承完有種像是被抓包的感覺急著澄清：「沒⋯沒有。」孫承完趕緊搖搖頭，裴柱現見狀皺了一下眉頭，看了她一眼停頓一下，然後又放鬆了眉頭，說：「今天工作還習慣嗎？」
「嗯⋯其實跟前一家差不多，不過還有些事反應不過來，好險我們的客人不多，奶茶和小洛姐在旁邊提醒我幫了不少忙。」孫承完邊抓著頭害羞地說。
「今天那組老夫婦客人妳還有印象吧？我看他們單是妳結帳的，備註是妳補了兩樣贈送餐點的錢？」
孫承完一聽完馬上低頭鞠躬道歉的說：「老太太和老先生想一起慶祝他們45結婚週年紀念，他們拿了一個破舊的紙袋裡裝著錢，看起來存很久了，又很仔細算著菜單上的價錢，因為他們一直不接受我想招待他們餐點的好意，我只好跟他們說我去問我們的經理，他們看到我問了才相信我說是店裡的招待，我才會自作主張幫他們做了註記，但我知道餐廳不喜歡員工主動這樣做⋯我才會私下把款項補上去⋯真的非常抱歉！」
裴柱現皺了眉頭說：「下次這種情況可以跟我說，我不知道妳以前待的地方是怎麼做的，但今天客人的情況在 Bittersweet 是會被支持的，妳不需要這樣偷偷來⋯」
「我真的非常抱歉，下次不會了！」孫承完又再次鞠躬道歉。
裴柱現淡然的說：「不對，下次再遇到我還是希望妳這樣做⋯妳的動機是對的，只是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承擔，知道了嗎？」
孫承完有些感動到不知所措，只是一直呆愣愣的看著裴柱現，她眼前的這個人像是有聖光一樣，她好崇拜！她一直會在餐廳工作，就是希望看到大家聚在一起用餐幸福開心的表情，如果有裴柱現在，她覺得自己這次會離心目中幸福的模樣很近，她有預感一定會的。
「不過為了警告妳做事不能太一頭熱，妳多付的那些錢，我就拿去給主廚多買一塊牛肉了！」
孫承完尷尬的抓抓頭頭：「好⋯我下次會注意的。」
裴柱現看了一眼孫承完像是在舒緩小腿的扭轉她的腳，問：「腳很痛嗎？」
「啊⋯腿是有點疼⋯畢竟工作時數長了一點⋯」孫承完尷尬的笑了一下，然後跟著裴柱現走下階梯：「但沒關係的，我可以多訓練一下就好了。」
「那妳的手呢？」裴柱現視線落在她的手肘上。
「啊⋯啊！妳是在說這個啊，沒事了，就⋯幾天就好了啦！」孫承完又尷尬地笑著，真是奇怪，跟裴柱現講話怎麼莫名的緊張。
「這給你，開始結痂以後抹這個吧，比較不會癢，而且比較不會留疤⋯」裴柱現看起來像是準備很久了，從口袋拿出一條藥膏遞給了孫承完：「一定要抹知道了嗎！」
孫承完很難忘記在路燈下，裴柱現那樣有點害羞又命令她好好的擦藥和包紮的臉龐，她的心又亂跳了幾下。
隔天準備打烊時，孫承完覺得有些疲憊，可能是跟夢到裴柱現有關吧，想到昨天的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今天精神很差⋯」裴柱現在她旁邊拉了椅子坐下，替她倒了杯氣泡水。
「啊⋯謝謝。那個因為有點緊張所以沒睡好⋯」孫承完喝著氣泡水，看著前方的空盤說。
「我以為我們這裡的氣氛很輕鬆⋯」裴柱現露出有點自責的表情，可愛極了。
「那個⋯不是⋯怎麼說⋯」孫承完有點慌張的想著藉口，總不能說自己夢到裴柱現吧。
「我想承完以前是待在很多SOP的餐廳吧？」小洛姐也跟著坐下聊天。
「意思是我們規範的太少，承完反而有點不知道怎麼做事嗎？」裴柱現疑惑地看向孫承完，孫承完認真地想了一下：「這麼說真的耶，我以前都要背好多好多步驟和順序，還有很多制式化的介紹詞。」
裴柱現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出來：「什麼啊，這也太奇怪，居然因為這緊張。」
裴柱現的大笑讓她瞬間傻住，她突然發現裴柱現的笑點很奇怪，還有那樣的美貌卻是那麼大剌剌的笑聲，真是特別的一個人，聽她笑有一種愉悅的感覺，連她的心都很雀躍。
「大家坐下吧！」朴秀英端著鑄鐵鍋走過來，在孫承完的對面坐下：「紅酒燉牛肉上菜！」
二廚也端著馬鈴薯泥和法國麵包放在桌上，助理則端來了生菜沙拉和烤雞。
「多虧有經理的點菜，我們才有好吃的吃。」小洛姐開完笑的說，也邊幫大家盛了一點紅酒燉牛肉：「承完，這可是我們主廚的拿手菜，快吃吃看吧。」
孫承完點點頭，在大家的注視下，拿起一片麵包，舀了一湯匙放在麵包上，然後吃了一大口：「嗯～嗯！嗯嗯！」眼睛睜大地想說些什麼，大夥都笑了。
「承完啊，慢慢吃，吃下去再講。」裴柱現邊笑著，也拿起了一片麵包沾了醬汁，孫承完看著朴秀英夾了一塊肉遞到裴柱現前面，就直接咬了一口麵包，孫承完注意到裴柱現和朴秀英似乎交換了眼神，她努力讀了一下剛剛的訊息卻摸不著頭緒，口中美味的食物也不容許她分心想著其他事。
「好吃！好好吃喔！」終於吞下去的孫承完趕緊發表感想。
「不錯吧！」朴秀英嘚瑟的笑著。
「不好意思，我們主廚容易驕傲自滿，所以不要太誇獎她。」裴柱現自己倒了一杯可樂喝著。
「柱現啊～如果我做的不好吃，幹嘛跟我開餐廳？」朴秀英又叉了一塊牛肉遞到裴柱現前面要她吃，裴柱現看了一下接過叉子才吃了一口。
孫承完驚訝地把食物一口吞下去：「這裡！妳們開的嗎？喔嗚，太大口了⋯」然後拍著胸口邊找水，裴柱現趕緊倒了一杯遞給他。
「嗯⋯我跟柱現一起開的，那時候為了籌到開店的錢吃了很多苦呢⋯」朴秀英大概的說了一下過去的事，裴柱現淡淡的笑著。
「那主廚為什麼還那麼聽經理的話，妳跟她應該是對等的吧？」二廚也開了玩笑，裴柱現聽到後只是默默地喝著可樂，然後示意要朴秀英說說看。
「呃⋯錢她管的嘛⋯你們這是挖洞給我跳吧！」看著朴秀英戰戰兢兢的回答，還偷瞄了裴柱現的樣子真是好笑。
大夥分著食物說笑著，朴秀英還去廚房弄了烤年糕當甜點，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孫承完才開始覺得安心不少，這裡的人都對她很好，她也不用擔心什麼事情只是超出一點規範就被罵的狗血淋頭，而且⋯每天都能看見裴柱現那麼美的人，也是一種心靈的淨化吧⋯不對，她又想到哪裡去了。
只不過這樣想的人好像不只她一個⋯
「就麻煩你們收拾了喔，我載經理先回去了，早點休息。」朴秀英向大夥揮揮手，小洛姐也揮了揮手說：「今天謝謝妳準備好吃的，快回去吧！」
看到裴柱現自然的勾著朴秀英的手，孫承完告訴自己不要想了，現階段工作賺錢比較重要。工作賺錢比較重要知道了嗎？她又在心裡復誦了一次。
今晚，她和裴柱現一起來到了「晚春夏雷」，孫承完有點緊張，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裴柱現指派的工作。昨天裴柱現臨時問她明天休息日有沒有事情，要來一家她很久之前就預訂好的餐廳「晚春夏雷」試吃。
「晚春夏雷」是一家精緻的法式料理餐廳，巧妙的利用透明及半透明的玻璃及植物和木頭隔間裝飾，營造一種明亮舒適的空間感。
裴柱現出錢請吃飯，喔不對，正確來說是餐廳出的錢，餐點當然都給裴柱現點，其實裴柱現想吃什麼她也不能拒絕吧⋯
「承完，妳不看菜單嗎？」裴柱現用著清澈溫柔的眼睛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妳可以幫我點嗎？我⋯我不知道什麼可以點，我都吃，都可以。」裴柱現輕柔的語氣，又直視著她，她根本一點都沒辦法思考。
點完餐，孫承完看看四周的擺設和用餐的人們，柔和的燈光、浪漫的氣氛，怎麼⋯有種約會的感覺？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把眼神往哪裡放。
「妳還好嗎？」裴柱現在服務生倒完香檳離開後，看了一眼孫承完面前的香檳：「妳看起來很緊張⋯」
「啊⋯因為⋯」裴柱現的眼神真的是⋯ 「因為我平常根本不可能來那麼高級的餐廳吃飯嘛，所以有點不知所措，這香檳是可以的喝嗎？」孫承完尷尬地捏著杯腳不知道該不該拿起來。
裴柱現輕輕地笑了一下：「當然可以啊，等等喝完服務生還會來加的。」
孫承完漲紅了臉，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很笨的問題：「我怕再一杯的話會很貴嘛⋯那我喝了喔。」裴柱現點點頭，孫承完喝了一小口，然後驚訝的看著裴柱現。
「好喝吧？」孫承完趕緊點點頭。
「妳都是在餐飲業工作嗎？」裴柱現用叉子切下了一口剛送上來的前菜：「妳看起來不像是會在餐飲業工作的人呢。」裴柱現說完放進嘴裡後，難掩驚訝的看了一眼盤裡的料理，孫承完也才跟著往自己的盤裡瞄了一眼。
晶瑩剔透的果凍裡有一隻蝦子和酪梨片，她也切了一刀，黃金般的橙汁和果肉沿著切口流下，她叉了放進嘴裡，突然懂了裴柱現剛剛驚訝的表情了，她喜歡這前菜，好清爽、好好吃。
她嘴裡邊品嚐著，抬頭發現裴柱現正看著她，她趕緊將嘴裡的食物吞下去，正打算開口時，裴柱現詫異地說：「妳就把它一口吞了？妳可以吃完再回答我啊！」
孫承完才突然意識到她好像一不小心把很珍貴的菜一口吞了傻傻地笑著：「對呢！啊⋯我想說妳在等我回答啊⋯」
「沒關係，接下來不用急著回答好嗎？我會等妳吃完的⋯」看見孫承完傻傻的樣子，裴柱現又補了一句：「誰先吃完就可以說自己的事？」
孫承完點點頭，她覺得自己似乎被裴柱現當成一個大孩子一樣看待，對她很溫柔、又好像會哄她，如果有這樣的姐姐一定很幸福的吧⋯？
在她還在想像的過程中，裴柱現先把前菜吃完了，服務生幫她送上了海鮮清湯，服務生說了什麼她沒仔細聽，只看到裴柱現微笑的回答了幾個字，然後點點頭。她覺得眼前的畫面真的很美好，能這樣看著裴柱現似乎什麼陰霾都會一掃而空。等等，剛剛不是才覺得有這樣的姐姐很好嗎？怎麼又開始想了奇怪的事。
一種害羞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該不會喜歡裴柱現吧？
「這裡的海鮮湯很好喝耶，清甜的番茄和洋蔥底，稍微燙過魚片和花枝，然後熱湯淋上去，這熟度真的剛剛好⋯承完，你快吃⋯啊⋯好，沒事。」裴柱現看見服務生才剛把孫承完的盤子收走，換上海鮮淺盤，自己尷尬地笑了一下，孫承完覺得裴柱現剛剛真的太可愛，忍不住也笑了出來，裴柱現尷尬的用湯匙揮了揮要她快吃。
「看起來就很棒耶，哇～這高湯的香氣！」孫承完從服務生倒湯出來的熱氣聞到好吃的味道。
等服務生離開，孫承完馬上舀了湯喝，裴柱現又看到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忍不住說：「妳的反應總是讓我很有成就感呢，每道菜都非常美味的樣子⋯」裴柱現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皺了眉頭：「妳該不會是因為我請妳吃飯才這樣演的吧⋯嗯？」
「怎麼可能啊，是真的很好吃啊！」孫承完差點沒把剛送到嘴邊的湯噴出來，這位小姐是想像力豐富嗎⋯
「我開玩笑的啦，妳覺得好吃太好了。」裴柱現笑了笑，也喝了一口湯。
氣氛很好，她們邊喝著湯又聊了一下自己生活的瑣事，孫承完才扯回來問：「之前跟妳一起試菜的都是主廚嗎？主廚都會太認真的思考好吃的菜要怎麼做吧？」孫承完用叉子叉起了湯裡的干貝放進嘴裡。
「對⋯她會很認真的想廚師們放了什麼材料。」裴柱現輕輕的笑了一下，她有點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微笑還是苦笑。
孫承完就跟著笑著說：「我想也是，主廚雖然看起來對自己料理很有自信，肯定在背後下了不少功夫才有信心這樣說的，好想跟她一起試吃喔，應該很有趣吧？下次有機會可以跟妳們一起嗎？啊⋯但是⋯」孫承完尷尬地笑了一下。
裴柱現本來在低頭撈剩下的湯，在孫承完停下話後抬起了視線：「怎麼了？話怎麼說一半？」然後把湯匙放在了盤子裡並示意服務生收走。
「那個⋯你們都吃很貴的吧⋯我還是就不參與了。」孫承完乾笑了一下，也趕緊把剩下的湯一湯匙一湯匙往嘴裡送。
裴柱現拿了紙巾擦擦嘴後說：「偶而試菜也是員工福利之一，只是大部分的員工並不想跟我們單獨出去吃飯，我想應該壓力很大吧，妳真的是個例外，可能因為妳是菜鳥還不知道可以拒絕我吧？」
裴柱現笑了笑，又喝了一小口服務生送上的檸檬沙瓦冰沙後，繼續說：「不過她偶爾才會陪我一起試菜⋯大部分我都是自己去吃⋯要三個人一起去吃的話，有點困難⋯」裴柱現露出一絲落寞的神情，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介意跟妳一起來吃啊，不會覺得壓力大的⋯」孫承完摺了摺紙巾裝作擦嘴的樣子，別過頭想暫時避開一下裴柱現的視線，然後快點想些什麼話。
「承完，妳說謊。」
「嗯？」孫承完疑惑地看著裴柱現，心不小心跳了一大下。
「妳點菜時不是有點緊張不習慣來這種餐廳吃飯嗎？還說妳不會壓力大。」裴柱現露出覺得有趣的表情看著她。
「我只是⋯」完了，這下子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其實就是想再跟裴柱現吃個飯，但要怎麼說。
裴柱現笑笑的看著她，像是在看她還能說什麼理由，正她尷尬到決定道歉時，服務生即時走到她們桌邊上菜，孫承完激動的在心底吶喊著得救了，她和裴柱現的約會可以順利進行下去了⋯天啊，她剛剛說什麼約會⋯
「我幫妳點了油封鴨腿。」裴柱現說著邊示意服務生將主菜放在孫承完的方向，說：「這是他們家的招牌菜，妳吃吃看。」
孫承完看了裴柱現不太在意的樣子，她就乖乖聽話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口，外皮酥脆，但內層輕輕一劃就可以骨肉分離，應該是非常鮮嫩多汁，放進嘴裡一咬，皮的脆度還有油脂香味和香料帶來豐富多層的味覺刺激，以及有韌性卻好咬的肉，越吃越香，真的很好吃。
孫承完切了新的一塊，小心翼翼地問「妳⋯要不要吃吃看？」
裴柱現笑笑地說：「我正在等妳開口呢。」然後就伸了手接過孫承完的叉子，咬了一半品嚐了起來。
「好吃吧？」孫承完看著裴柱現的表情，她知道裴柱現雖然吃過許多餐廳，但一定也會覺得這道菜很好吃。
「真的呢，我們回去來建議主廚加這道菜怎麼樣？」裴柱現愉快地說。
「好啊，那以後我們員工的餐點也可以吃到嗎？」孫承完看見裴柱現猶豫的臉，又接著說：「經理大人？」
「承完吶，這道菜是著名的費工，鴨肉又不便宜呢⋯」裴柱現搖搖頭：「而且妳的主廚做不做得出來都還不知道呢。」
「交給我吧，我來說服主廚，嗯？」孫承完開心的笑了，又叉了一塊遞給裴柱現。
裴柱現愣了一下，然後凝視著孫承完，像是在想著什麼，孫承完在裴柱現溫柔的視線下，好像流逝的時間突然慢了下來⋯孫承完回過神拿著叉子又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接過手，輕柔地笑著說：「嗯，那就交給妳吧。」
隨著送上的點心及令人微醺的紅酒，孫承完越來越沉醉在這種氣氛中，原來在一間高級餐廳吃飯感覺會那麼的讓人著迷，下次她還有機會來嗎？她邊想著，然後瞄了一眼裴柱現。
裴柱現白皙的手托著精緻的臉龐，睫毛好長，眼睛亮亮的⋯帶著錶的手腕線條也好美⋯
天啊，她現在在想什麼？
裴柱現突然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家餐廳其實也很好吃。」
「喔對啊，只是⋯」孫承完回過神搭了話，苦笑了一下：「對員工有點挑剔⋯」孫承完用了很中和的形容詞，既然都離開了，她也不想再多責怪前東家什麼。
「上次看到妳那樣被罵以後，我就下定決心不再去那家吃了。」裴柱現又晃了晃紅酒喝了一口。
「那個⋯其實可以不用介意我，我沒遵守規矩是事實⋯」孫承完雖然話是這麼說出來了，但心裡冒出了許多猜測，她努力且快速的想著剛剛裴柱現的話裡到底有沒有其他意思。
「嗯嗯～」裴柱現發出否定的聲音搖搖頭：「一個會這樣對待員工沒有彈性的餐廳經營者，即使他們的東西好吃也只是空殼、虛有其表，是個無法帶給人溫暖和心靈治癒的料理而已。」
「真的⋯那天跟你們坐在一起用餐，真的覺得食物超級美味，我想是受到大家照顧的感覺讓食物變得好吃的⋯吧？」孫承完就這樣說出了心裡的想法，但越來越害羞就越來越小聲。
「承完～妳來了後幫我們不少忙，小洛姐在這行業的經驗雖然比妳久，但妳的個性和反應力真的很適合 Bittersweet ，我很高興沒看錯人，雖然妳剛剛說的話有些肉麻，但我很開心妳能喜歡這裡。」裴柱現的眼神很溫柔，好不容易要自己別再多想的孫承完又多想了。
裴柱現真的就像一個溫暖的大姐姐一樣，她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會突然間⋯大概就像現在，渴望能再得到裴柱現多一點的關愛，裴柱現會是一個很好的女友的吧？可是現在這樣也很好，她想要一直陪在她身邊，然後看著裴柱現溫柔的笑，好完美。
漸漸轉涼的秋末下午，孫承完去把營業中的木牌翻了面，今天是每半年一次的廚房安檢，所以晚上不營業，大家收拾完悠閒的坐在戶外桌聊天。
突然大門被推開，有人走上了樓梯，是一位帶著金屬框圓眼鏡看起來有點知性的男性和一位有褐色波浪捲髮穿著長裙優雅氣質的女性，孫承完看了一眼心裡想著如果他們是一對的話還真是一幅好看的畫面。
「我們今天下午到晚上都不營業喔。」裴柱現和朴秀英剛好走出餐廳大門，很剛好的迎接了他們。
圓眼鏡男點點頭笑笑地說：「妳好，我是食沐集團的總經理 Mark，她是 Iris ，我們爺爺和奶奶前陣子在你們餐廳有了愉快的回憶，所以特地前來拜訪。」
「你好，我是主廚朴秀英，她是裴柱現，餐廳經理。請問你的父母是⋯」朴秀英和裴柱現接過他們的名片，看了一眼上方的字，朴秀英驚訝地說：「你們是那個旗下有食樂、食悅、食沁的餐飲集團？」
Mark又笑了笑說：「是的，很高興妳能對我們的餐廳印象深刻。」
「當然啊，沒人不知道你們吧？不過你的爺爺奶奶⋯我們不可能認識吧？」朴秀英看了一眼裴柱現，裴柱現也同時用眼神表示她不知道，既然是集團總經理的爺爺奶奶怎麼可能光臨他們的小店用餐。
「啊，是妳！」Mark剛好側過頭看到孫承完，孫承完一臉疑惑地指了自己：「我？」
「這妳吧？」Mark拿出了手機，點開了相簿，先是推到了朴秀英和裴柱現的面前給她們看。
照片裡是一對老夫婦在他們餐廳的合照，站在旁邊的的確是孫承完。
「喔？是那個爺爺和奶奶，他們過得好嗎？」孫承完湊過來看到照片後開心的問著。
「他們很好，託妳的福，這張照片成為他們很美好的回憶。」Mark很有禮貌的向她點頭致意。
「可是⋯我記得承完聽說過那爺爺奶奶不是有能力在我們餐廳用餐的樣子，是不是⋯搞錯了什麼？」裴柱現看了一眼孫承完，孫承完馬上接過話：「對啊，爺爺奶奶那時候還拿著破舊的紙袋裡裝了錢來餐廳用餐的⋯」
Mark一臉抱歉的說：「說來真是抱歉，那是我家爺爺和奶奶的一個惡趣味，他們對當秘密客這件事非常熱衷，然後再私底下找投資標的，偶爾替一些媒體寫寫評論，你們的餐廳也是其中之一⋯」
「那請問我們還可以幫你什麼嗎？」裴柱現禮貌的問。
「啊，差點忘記我們的來意了，讓 Iris 跟你們說吧。」Mark 看了一下他們，又看了一下戶外桌，說：「方便我們坐下來聊嗎？」
裴柱現突然回神說：「抱歉，請坐。」然後轉過頭看向坐在戶外桌的奶茶和小洛：「麻煩你們拿個茶過來，記得招待個點心喔。」
Mark 和 Iris 就在他們離開的空位坐了下來，Iris 先開口說：「其實這是第二件要跟你們道歉的事⋯」裴柱現和朴秀英互看了一眼，Iris 才又繼續說：「爺爺奶奶以食沐集團的創辦人接受採訪的事情我們公關部昨天才知道⋯」Iris 拿出了公事包裡的雜誌攤開放在桌上。
雜誌上有朴秀英、裴柱現和他們餐廳的外觀照片還有餐點資訊，雖然看起來都是網路找到的圖片，但他們對這篇幅還是有些驚訝。
「裡面內容是沒問題的，你們可以看看。」Mark把雜誌推向裴柱現，然後指了主要評論那段。
「爺爺奶奶很喜歡你們的餐廳，只是這種程度的訪問沒經過公司的審核就做了一篇專訪，而且都印製好了，下星期的1號就會在各通路鋪貨販售，畢竟食沐在餐飲業的份量⋯嗯⋯講正面一點大概會讓你們一時獲得大量的關注，負面的話應該就是會有不少麻煩，這是需要先跟你們道歉的⋯」Iris 的聲音很好聽，語速也很剛好，眼睛很明亮，視線卻很柔和，孫承完忍不住聽了入神，直到 Iris 看著她微笑一下，坐在一旁的裴柱現用手肘頂了孫承完，用無聲的嘴型要她集中。
「這我們不介意，畢竟以前早有過類似的經驗⋯」裴柱現瞪了一眼朴秀英，朴秀英乾笑的接著說：「別這麼說，你們能多介紹客人來我們感謝都來不及了，麻煩從我們開店以來一直沒少過⋯」
裴柱現又瞪了一眼朴秀英：「我們美麗性感的主廚早就貢獻了不少麻煩。」
Iris 打量了朴秀英，裴柱現馬上用銳利的眼光掃了 Iris 一眼，Iris馬上優雅的笑了笑說：「我能看得出來，妳們不介意的話⋯」
裴柱現冷冷的打斷 Iris 說：「我們每天接待的客人人數都是差不多的，比起翻桌率，我們在乎的是客人是不是能享受在餐點中，我們會視情況調整預約方式和經營時間，這就不需要你們太操心了，我們可以應付的⋯」
裴柱現的語氣突然有點嚴肅，Mark看了一眼朴秀英，朴秀英尷尬的笑著，場面有點尷尬，這時奶茶和小洛姐剛好送上了茶和點心，Iris 接過後喝了一口，笑著跟 Mark說：「我好像能理解爺爺奶奶為什麼會喜歡這裡了。」Mark點點頭：「他們的理念很讓人讚賞呢⋯但這該怎麼辦呢？我們接下來想跟你們談的是經營相關的事⋯」
Mark直接的看著正準備坐下的奶茶和小洛，奶茶和小洛有些尷尬地僵在原地。
裴柱現的臉一沉看向小洛：「小洛，我和主廚想單獨跟他們談談，妳帶他們先進去吧，要離開的也可以先下班了。」小洛揮揮手趕了大家進去，孫承完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朴秀英的臉那麼沉悶。
大部分的人都先下班了，只剩二廚和一個助手在廚房盤點食材，她和小洛姐換下制服以後就坐在休息室裡泡了一壺紅茶喝。
「承完，妳很擔心嗎？」孫承完一直忍不住瞄著門口的舉動被小洛發現了。
「嗯⋯覺得主廚和經理的表情不太好。」孫承完擔心的說。
「以前有發生過一次類似的事，他們曾經這樣吵過架，後來雖然沒再提過，但那次之後他們的互動就變少了，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小洛姐嘆了氣。
「我們現在的客群也固定了吧？一方面是說再吸引新客人有難度，一方面卻是能穩定提供品質⋯」孫承完一時好奇的問。
「嗯，客群穩定了，每天的人數也很穩定，食材的來源及供應也是，總之我們現在可以算是很成熟的餐廳了吧。」小洛姐在杯子裡放了兩顆糖，再把熱紅茶倒了進去。
「小洛姐～那你覺得食沐集團想要跟我們談什麼經營的事？」孫承完也倒了一杯紅茶，往椅背靠著，邊喝邊思考了起來。
「可能想收購吧？或是想變成投資者之類的。」
「收購？妳覺得有這個可能喔？」
「我們餐廳跟食沐集團想打造的形象很相似啊，他們如果要有脫離集團連鎖的一家餐廳，的確找我們是個不錯的生意吧？」小洛又拆了一包巧克力豆吃著。
「這樣嗎⋯」
「承完，妳也不用那麼擔心吧？即使上面換了，對我們來講都沒差的，可能換了一套制服，然後制度改變了而已。」
「我只是希望這裡有的悠閒和溫暖的感覺可以保持下去⋯」孫承完用手指輕敲著杯緣，想著他們怎麼還沒結束，忍不住站起身走了出去。
「妳要走了嗎？」
孫承完搖搖頭：「我去一下化妝室。」
孫承完剛走出門轉身，就看到裴柱現站在前方看著她，她正要開口說什麼，裴柱現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孫承完小聲點，說：「能不能⋯陪我去⋯」裴柱現猶豫了一下：「⋯吃飯？」裴柱現的語氣有些低落。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一種著急的感覺，很快的答應小聲的說：「好啊，那妳先收一收，我去化妝室一趟。」
等她走回來，裴柱現已經拎著她的東西在門口等她。
「小洛姐呢？」
「我跟她說可以下班了沒關係後，她就先走了。」裴柱現把孫承完的包包遞給她，然後兩人邊走出門。
跟著裴柱現默默走了一段路，幾乎是她跟著裴柱現，她看著裴柱現有長睫毛小鹿眼的側臉，還有後腦勺亮麗滑順的頭髮，以及頭髮下那若隱若現的後頸，也伴隨了淡淡的香味⋯
「就這家，不知道還有沒有位置呢⋯」孫承完看得入迷差點撞上裴柱現。
裴柱現探了頭往店家裡看，服務生見狀馬上出來說：「兩位嗎？我們目前沒有位置了，可能還要等一個小時。」
裴柱現尷尬地看了孫承完一眼，正在思索著回答的樣子，孫承完定神一看，發現是她以前跟同事來過的餐廳就說：「你們可以外帶對嗎？」
服務生馬上點頭說：「可以，那請你們在這台iPad點完餐就可以了，旁邊可以稍坐一下。」服務生馬上就轉身去忙了。
孫承完先點了幾樣把ipad遞給裴柱現，裴柱現看了看才說：「承完⋯外帶的話，會冷掉沒那麼好吃⋯」裴柱現皺了眉。
「放心吧，這附近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是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對啊，不會很遠，妳應該會喜歡。」在孫承完笑著保證下，她們點了好幾樣串燒，孫承完還多點了幾瓶啤酒，她覺得裴柱現⋯還有她自己可能有需要。
秋天的風雖然有點涼，但孫承完挑的這個位置很不錯，面向河堤，可以看見對岸的風景，是半露天的座位，播放著小聲的輕爵士。
「妳⋯怎麼知道這裡的？」裴柱現打量了一圈，感覺是熟門路的人才會知道的地方。
「以前我在路上偶然幫忙了這裡的老闆，她那時出車禍，傷勢還好但小腿磨破了整片皮，我就先騎了她的車載了她去附近診所包紮傷口⋯」裴柱現很認真的聽著孫承完說那天的故事，邊把外帶的包裝拆開，一份一份的擺在桌上。
「⋯後來跟她聊到了她的工作⋯這裡呢，妳應該有聽過一個叫空間租用的服務吧，這裡就是提供這樣的服務，不過主要是出租裡面的小辦公室。」
「辦公室？所以連這個陽台也可以租嗎？」裴柱現好奇的問。
「這裡啊，本來是公用休息空間，結果太多人在這抽煙搞得鄰居抗議，就把這裡隔起來了，因為這樣我剛剛打給老闆，老闆就借給我用了啊⋯啊，抱歉先吃吧⋯」孫承完看裴柱現手上拿著一個烤肉串，卻遲遲沒放進嘴裡，才發現自己話又不自覺的多了起來，每次見到裴柱現她就會這樣想多說幾句，自己也太搞笑了吧。
「沒關係，我喜歡聽妳講⋯」裴柱現笑笑地咬了一口牛肉串，邊吃鼓著一邊的嘴說：「能跟妳邊吃著東西，然後能聽妳說一些故事，這種感覺很好。」
「啊～這樣嘛？」孫承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裴柱現喜歡聽她講話嘛，為什麼會喜歡還不覺得她吵，真想知道，但也不可能直接問吧⋯她也咬了一口肉串，然後想打開啤酒，卻因為不想放下肉串，只有一隻手扳不開拉環。
「給我吧。」裴柱現笑出聲，放下了烤肉串，開了啤酒以後遞給孫承完：「妳⋯真的是很有趣，如果妳不在這的話，我可能心情會很差的吧⋯」裴柱現勾了一邊嘴角苦笑。
「妳⋯還好嗎？剛剛的事情⋯」孫承完喝了一口啤酒，擔心地看著裴柱現，小心翼翼地問。
「食沐他們想要我們加入他們的餐飲集團，我們以後就變成他們集團底下一個獨立的品牌⋯」裴柱現推開了可樂，也乾脆的開了一瓶啤酒喝，果然如孫承完所想的，裴柱現需要一點酒精發洩一下鬱悶。
「這樣聽起來還不錯啊，以後你們會有更多的資金和資源可以做你們想要的料理和菜單了吧？」
「對吧？妳也是這樣想的吧⋯」裴柱現的表情很落寞，看來她有別的想法。
孫承完忍著想上前抱著她拍拍她的頭的衝動，輕聲地安慰著裴柱現：「但妳不想對嗎？因為這裡的溫暖來自大家一起打拼和面對不同困難產生的羈絆，妳擔心這些會變質，變得世故、沒有人情味⋯」
「承完⋯」裴柱現驚訝又感動的看著她：「妳知道⋯？」
「這是我自己的感覺，也是從妳身上感覺到的，我也說過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孫承完看進裴柱現的眼裡，她的心裡躁動著，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跟裴柱現有了連結，在這一刻她很確定。
「其實食沐是個很好又值得信賴的集團，但要我們要面臨的再也不只是客人，還有那些上司們和股東們⋯」裴柱現又垂下了雙眼，她的眼睫毛也跟著唰地垂了下來：「但是我很自私啊，我能給大家更好的工作環境、更好的待遇⋯秀英也能有更好的舞台和機會，我好像只是為了逃避麻煩事而反對⋯」
「原來妳是擔心主廚啊？」孫承完剛剛躁動的心突然停了下來，總覺得⋯好羨慕，以為那個讓她想維持這份溫暖的原因裡是大家，而那個大家裡有她。
畢竟他們一起開了這家餐廳，很在乎對方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沒錯，是她想太多了。
「秀英有很好的能力，也很有魅力，因為她我們的店才能那麼順利的走到今天，可是我現在卻不支持她的理想，這樣可以說是很自私吧⋯」裴柱現側了身，面向河邊的景色，腳踩著欄杆，雙手環抱著膝看著遠景。
「對於主廚來講的確是個好機會，那妳有問主廚嗎？說不定她的想法和妳想像的不一樣，她可能⋯」
裴柱現打斷了她說：「可惜我很確定她是這樣想的⋯」
「啊，這樣嗎？」孫承完又拿了啤酒喝一口，留了點苦澀在嘴邊。
「但我真的不想改變，我想留住現在你們每一個人的樣子，想好好看著每一個員工的付出，想享受那些客人滿足的表情⋯」裴柱現露出了掙扎的神情。
注視著裴柱現的側顏，千頭萬緒，她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表情也漸漸地暗了下來。
如果她第一天平常的招待那對老夫婦，如果她不做那麼多額外的事情⋯或許那對老夫婦不會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他們也不會在雜誌的訪談出現，就也不會讓食沐集團知道他們，就不會找上門，就⋯
孫承完忍不住脫口而出：「抱歉⋯因為我給你們帶來了這樣的難題⋯」
裴柱現疑惑地看她：「怎麼了？怎麼這樣說？」
「妳那天有問過我吧？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不應該擅自做決定⋯」如果可以，她一點都不想讓裴柱現煩惱，當時也是裴柱現給了她新工作，她卻第一天上工就像燒壞腦袋的想求表現。
裴柱現往椅背一靠，側過頭看著她說：「承完～其實那天我的確有驚訝了一下，不過我那天回去想了想還是很高興我沒有看錯人，我不是也說過嗎，我不覺得妳做的是錯的，如果爺爺奶奶沒帶著滿足的心回去，或許 Bittersweet 現在遇到的是更大的麻煩，我不想要沒有感情只是照我命令做事的員工，但為了管理我還是必須建立一套規則讓大家遵守，那天妳又讓我想起了當時開這家店的理想，只是時間過久了隨著外在環境還有曾經遇到幾個讓人頭痛的員工，真的差點偏離自己的理想。」
裴柱現坐起身轉了回來，跟孫承完面對面，前傾了身子，伸手捏了孫承完的臉頰：「妳做的是對的事，我沒有理由責怪妳，為用餐的人著想的心情是我們都該具備的，是妳提醒我的，也是妳讓我注意到該矯正的方向⋯是妳知道了嗎？」
孫承完摸了摸自己的臉，裴柱現是不是捏的有點大力啊，她的臉熱熱的，可是剛剛她的手指感覺好柔軟，手腕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別再說那些傻話了，能更多人看見我們的餐廳，宣揚我們的餐廳理念我覺得是好事啊，其實他們願意投資我們的餐廳，也代表我們做出了屬於我們的價值對吧？」現在反而是裴柱現換過來安慰她，她喜歡裴柱現給她的安慰，會讓她有種被哄的感覺，但對裴柱現來講，她只是在安慰個妹妹而已吧，想到這裡她的心又有點酸酸的。
對裴柱現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該怎麼辦。
在這種談心的氣氛下，她忍不住問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經理⋯很在意主廚⋯的想法嗎？」
「嗯⋯」才短短一個字，她可以感覺到裴柱現的表情有點幸福卻又難過，而她的心裡同時因為裴柱現的一舉一動而興奮又因為裴柱現的一字一句而苦澀，孫承完發現自己對裴柱現的情感是喜歡⋯
她喜歡上裴柱現了！
裴柱現又喝了一口啤酒，抿了抿嘴說：「秀英在工作時很認真、很有魅力，能跟她一起有這家餐廳真的很好，我自己也常常因為餐廳的事發沒必要的壞脾氣，妳也知道的⋯人事、成本等等的計算在開餐廳每天都是個難題⋯但她都很體諒我，雖然我們有時候還是會吵起來，但那也都是一種辛苦的幸福⋯」
其實孫承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是很想安慰裴柱現，急忙地說：「妳真的做很好了，我真的能在妳身邊工作，真的真的很幸運⋯」
裴柱現愣了一下，愉快的說：「妳真的是很有趣，那麼直白的告訴老闆很喜歡他們的員工真的很稀少⋯」裴柱現想了一下笑出聲：「這麼說，我是不是該好好珍惜這一刻？」
裴柱現的表情真的好可愛，她越來越覺得她一舉一動都好可愛，她想要抱住她，然後蹭蹭她的臉，風吹過她的臉頰時想幫她撥頭髮，想買所有愛吃的東西給她吃⋯
「幹嘛這樣看著我？」裴柱現盯了一會孫承完，孫承完沒有說話。
裴柱現又吃了一口食物：「放心，跟妳聊完以後我好多了，不用那麼擔心我⋯」裴柱現舉起了啤酒，想跟她乾杯，她握住啤酒，卻遲遲沒有舉起來，裴柱現疑惑地等著她回應，她終於忍不住心裡的躁動脫口而出：「我只是不想妳難過，看妳這樣我的心也不好受，我希望妳能⋯很好⋯開開心心的⋯」
講完了，她從裴柱現的表情知道裴柱現聽懂她的意思，那是在這個時間點很曖昧的話，如果裴柱現也有點感覺的話，她肯定知道她的意思。
裴柱現卻沒給她任何回應，她只好岔開原本的意思接著講：「別那麼氣餒，我想我們這些人，小洛姐、奶茶、二廚和其他人，都不會因為你們決定加入食沐或是保持原狀而有所改變的，大家都是很真心的喜愛這家餐廳。」
「嗯⋯我知道，真的有你們在真的很幸運。」很客套的一句話，孫承完的心裡突然很不安。
裴柱現又拿起另一串海鮮串配著啤酒邊吃，孫承完也很識相的不再多說什麼，現在靜靜的待在裴柱現旁邊看著風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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